黄梅戏《游春01》韩再芬 潘启才
黄梅戏《游春02》韩再芬 潘启才
黄梅戏《游春》
(后附演出说明)
根据严凤英、丁永泉生前演出本整理
整理者:王冠亚
人 物:赵翠花(花旦)
吴三宝(小生)
王干妈(彩旦)
吴三宝:(唱彩腔)
三月里来是清明,学友结伴去踏青。
走过三里桃花店,来到五里杏花村。
鱼儿桥下闪银鳞,鸟儿枝头展翅鸣。
牧童牛背小曲唱,村姑引线放风筝。
穿过花径入柳林,柳绿丝缠住我的海兰青。
手拿白扇拂柳丝——
呀!柳林过来一衩裙!
(藏到一边偷看)
[赵翠花手执洒金折扇上]
赵翠花:(唱彩腔)
风吹杨柳条条线,雨打芭蕉朵朵鲜。
百鸟出林巢不沾,二八佳人出绣帘。
山前杜鹃红如染,春风吹开白牡丹。
带来玉兰香一片,醉得人心如蜜甜。
蜜蜂花丛闹声喧,蝴蝶路前舞翩翩。
为扑粉蝶将折扇展……
[扑蝶舞蹈,上桥,扑蝶。一不小心,将扇子落入水中。下桥,拾扇,拾不着,踏上水边跳板去拾,跳板晃动。
[吴三宝赶紧跑出,站在她背后。想扶她,又不好意思。
[赵翠花又拾,又晃动,差一点跌落水中。吴三宝一把将她拉住。赵翠花一看是个男人,不好意思地躲到一边。
[吴三宝到水边,用自己的扇子,扒赵翠花落水(注:原文印作“失水”)的折扇。拾起那柄折扇。甩干扇上的水。将扇子交给赵翠花,一想,扇子已湿,把(注:原文印作“用”)自己的白扇送给赵翠花。
[赵翠花接过白扇,发现不是自己的扇子,要退回给吴三宝。
[吴三宝用身段表示:你的扇子已湿了,你看,水淋淋的(他甩了两下扇上的水,水珠也溅到自己衣服上),假若我把湿扇给你,不湿了你的衣裳吗?还是将我的干扇送给你吧!
[王干妈正好在这时上,一眼看到这个情景,偷笑,躲下。
赵翠花:(白)呀——
(接唱)两颊绯红腿如绵。展开白扇偷眼看……
(以扇遮面,偷看吴三宝。)
(夹白)他走远了!
(接唱)草木失色默默无言。
(四肢无力地,拖着步子歪歪倒倒地下。)
[拉二幕。
[二幕外。
[王干妈上,哈哈大笑,把下把笑脱。两手一按头顶,一托下巴,配着小锣“打打呆”,左右一摇,把下巴托上。
王干妈:(唱彩腔)
三月三在春郊我亲眼瞧过,
吴三宝赵翠花情投意合。
王干妈今天要把月老来做,
架鹊桥帮他们喜渡银河。
来至在翠花门我一旁站,
叫一声赵翠花(娘的宝贝,儿啊!),
妈妈我来着!
[二幕开。赵翠花家,一桌二椅。
[赵翠花头缠纱巾,身缠腰裙,病恹恹,一歪一倒地上。
赵翠花:(唱彩腔)
悔不该在荒郊调换白扇,
相思病害得我茶水不沾。
王干妈:(夹白)快点开门啰!
赵翠花:(接唱)
耳边厢又听得有人呼唤,
莫不是吴相公来会姻缘?
王干妈:(夹白)快点开门唦!
赵翠花:(突然像疾病离身,高兴地接唱)
抖抖精神开开门来观看——
(一见不是吴三宝,劲头顿然泄光,接唱)
哎哟,只见我的妈妈不见他,也是枉然!
(开门,王干妈进)
用手儿端木椅妈妈你请坐……
王干妈:(夹白)我晓得坐啊!
赵翠花:(接唱切板)你的女儿身有病,少问金安!
王干妈:(白)哎哟,我的儿子呀,妈妈这几天没来,你怎么病成这个样子了唦?吔,这是怎么搞的哟!、
赵翠花:(白)妈妈啦!
(唱“菩萨调”)
这几天比不得那几天,
王干妈:(夹白)那几天?
赵翠花:(接唱)那几天头痛眼又花,
王干妈:(夹白)这几天?
赵翠花:这几天水米不沾牙(儿的王干妈,妈妈儿的娘,儿的妈),
珍肴美味(妈吔)女儿都吃不下(儿的妈)。
王干妈:(白)哎哟,珍肴美味都吃不下,那个病还真不轻啦!我摸摸你发烧不发烧——
(摸她的头发)
哎哟该死啊!头发都烧得冰冷的嘛!
赵翠花:(白)头发本来是冷的。
王干妈:(白)么事?头发本来是冷的?我来摸摸我自己的——我来摸摸我这几根假头毛——哎哟!不错不错,我这几根假头毛也是冰冷的嘛!儿子,我来摸摸你的额头烧不烧——(摸她的额头,像摸到烧红的烙铁上似的)哎呀,不得了,烧得滚烫的嘛!我说儿子呀你这病不轻啦!赶紧去请个医生来看看啰!
赵翠花:(白)嗯——女儿不要……
王干妈:(白)要请啊!请个医生来拿拿脉,开付单子,吃付药也就好着!
赵翠花:(白)吃不好的。
王干妈:(白)吃得好的!
赵翠花;(白)吃不好的!
王干妈:(白)嗨,你就是不听妈妈的话啊!
赵翠花:(白)妈妈!
(唱“菩萨调”)那医生儿也不请他,
王干妈:(夹白)那为么事啊?
赵翠花:(接唱)医生请到家又要把病查(儿的王干妈,妈妈儿的娘,儿的妈),
羞羞答答(妈吔)儿心有些怕(儿的妈)。
王干妈:(白)嗯,这话也不错。要是请那高明的医生,到我家来,拿拿脉,看看病,望闻问切,对症下药,闲言不问,废话不讲,三下五去二,药到病除,也就好了。要是逢上有一号医生,嘴上顶呱呱,肚里一包渣——尽在舌头上翻筋斗,来到我家,把小八角(音“芭蕉”)胡子一摸,把两个小眼睛朝我女儿脸上一盯,从头问到脚——唉呀,不得了!我年轻的时候,长得和我翠花伢子一样,也有几分姿色。就是逢上这号医生,把两只小眼对我一盯,把我盯得七窍冒烟,四肢发麻,到如今一想起,浑身就起鸡皮疙瘩!——儿子,医生我们不请了,到庙里请菩萨,烧柱香,求个签,许个愿,看看菩萨有没有什么好办法!
赵翠花:(白)妈妈,女儿不请……
王干妈:(白)那菩萨,人人都请,你为么不请唦?
赵翠花:(唱“菩萨调”)那菩萨儿也不请他,
王干妈:(夹白)又为了么事啊?
赵翠花:(接唱)菩萨请到家又要把香插(儿的王干妈,妈妈儿的娘,儿的妈),
菩萨有嘴(妈吔)说不出人间话(儿的妈)。
王干妈:(白)嗯,不错,菩萨有嘴,就是说不出人话来。妈妈我一辈子吃斋念佛,求神拜菩萨,不修今生修来世,但求儿孙得太平。穿得当裤子,也要请一幅菩萨佬供在堂前,晨昏三叩首,早晚一炉香,天王经、地王经、白衣大士多心经,我是日日诵,天天念。说句列位莫笑的话,不念经就吃不下饭,不念经就睡不好觉!从二十念到三十,从三十念到四十,我是越念越穷,越念越糊涂,菩萨佬儿一个屁也没放过,嗨,白白耽误我如花美貌,似锦年华,到如今连个儿子都没有,还谈什么为孙子求太平!算着,我想起来了,你到后花园撇七根桃桠,那是辟邪的,拿回家来,妈妈给你打打就好着!
赵翠花:(白)不会好的。
王干妈:(白)只怕游春,上山遇到山神,过河遇到河神,中了邪,打几打就好着!
赵翠花:(白)打不好啊!
(唱“菩萨调”)那桃桠儿也不要它,
王干妈:(夹白)这又为么事唦?
赵翠花:(接唱)桃桠拿到家,又要将儿打(儿的王干妈,妈妈儿的娘,儿的妈),
老病未好(妈吔)新病又要发(儿的妈)。
王干妈:(白)妈妈也是老糊涂了,病急乱投医!常言说:“石膏点豆腐,一物降一物”,什么病吃什么药。人家头疼我给她点眼药,那不是裤腰带当围颈,不对茬呀!拿那桃桠回来打我儿子,白皮细肉,要是打出几个疤来,那真是内伤没治好,又添上外伤哩!心病还得心药医。儿子,你有什么心事只管对妈妈讲唦!
赵翠花:(白)对妈妈说了也是枉然。
王干妈:(白)对妈妈我说呀,我好有一比。
赵翠花:(白)比从何来?
王干妈:(白)药铺的百草膏。
赵翠花:(白)此话怎讲?
王干妈:(白)消痰化气,解愁散闷!
赵翠花:(白)妈妈可是真的?
王干妈:(白)我还扯谎吗?
赵翠花:(白)妈妈,听了!
(唱“菩萨调”)三月三女儿去游春……
王干妈:(白)歇着!妈妈还去游过秋唻!
赵翠花:(白)妈妈,都是游春,你怎么游秋啊?
王干妈:(白)你们是青春正二八,春郊把青踏,采的是迎春花,春风耳边擦,一路春光带回家——这才叫做游春啦!妈妈是老白菜杆子了,挎一个蓝子,带一个扒子,扒子扒的花开花落,蓝子装的满山柴禾——这不是叫游秋哇?
赵翠花:(白)妈妈,你这也是游春。
王干妈:(白)啊,妈妈这也算是游春。好,就算是游春。游春你看到么事啊?
赵翠花:(接唱)小桥头,遇见一书生。
手拿白折扇,身穿海兰青。
我扑蝶不小心,扇子落水中。
拾扇我战惊惊,亏他把手伸。
(儿的王干妈,妈妈儿的娘,儿的妈)
拉起了女儿(妈吔),也拉去了儿的心(儿的妈)。
王干妈:(白)有句老话:“人到危难伸把手,感恩感到九十九。”将心换心,这话一点不假。翠花儿子是有眼力的。有一种人,油瓶倒了都懒得扶一扶,事不关己,高高挂起。人家上吊他递根绳,有利可图就攀上门——要找对象可不能找这种人啦。儿子,你可问那书生家在哪里,姓什名谁唦?
赵翠花:(白)女儿未曾问过。
王干妈:(白)嗨,我也老糊涂了。非亲非故,你叫一个黄花闺女去问人家姓什名谁,家住哪里,莫说是我女儿,就是我这个老太婆也三分害羞(作花旦害羞状)七分不好出口哇!我说儿子,你不知道人家名姓,那到哪里去找他哟!
赵翠花:(白)他送我一把扇子……
王干妈:(故作发怒,厉声地白)么事?常言道无功不受禄,莫看我们是小户人家,图的是张飞卖铁锤——人强货硬!无缘无故要人家扇子,有失身份啦!
赵翠花:(白)妈妈,不是我要的。
王干妈:(白)人穷志不穷,就是他送的,也不能要!
赵翠花:(白)妈妈,我也——(羞答答难说下去)
王干妈:(紧紧急问)你也——你也什么?
赵翠花:(害羞地白)我也送了他一把。
王干妈:(暗笑,旁白打诨)不是唱的空城计,哪能退掉司马懿!不给她个眼子儿(注:安庆方言,瞪眼睛的意思)她还不会给我说老实话呢!儿子,他送你扇子,你晓得他姓名吗?
赵翠花:(白)扇子上写得有啊!
王干妈:(旁白打诨)列位,扇子里还藏有“秘密联络图”哩。儿子,扇子上怎么写的呀?
赵翠花:(唱“菩萨调”)家住在福建鼓楼街,黑漆大门坐北朝南开。
(儿的王干妈,妈妈儿的娘,儿的妈)
王干妈:(夹白)姓什名谁呀?
赵翠花:(接唱)姓吴号①三宝(妈吔),父母都不在(儿的妈)!
王干妈:(故作生气地白)歇着!讲来讲去,我还不晓得讲的哪一个,讲到吴三宝哇,妈妈能气得热天尽出汗,冬天直发抖!家里坐不住了,搬到外头去坐坐!
(把椅子搬出门,坐下)
赵翠花:(白)妈妈!
王干妈:(故作不理状白)还给你个大大唻!(注:大大,安庆方言,即爸爸)
赵翠花:(白)妈妈你为何生这样大的气呀?
王干妈:(白)提起别人倒还犹是可(注:安庆方言,倒还罢了的意思),提起吴三宝啊,妈妈的脚肚子都气得掉到脚颈子上去了!
赵翠花:(白)妈妈,你的脚肚子还在这里。
王干妈:(白)我来看看,(一笑)我说脚肚子怎么变粗了,原来妈妈赶时髦,做了双大裤脚!
赵翠花:(白)妈妈,你认识他么?
王干妈:(学赵的花旦腔)妈妈你认识他么?——
他是哪个?哪个是他?
赵翠花:(白)妈妈,你再要不说,女儿就要……
王干妈:(逗他)要打我?
赵翠花:(白)女儿不敢……
王干妈:(白)要骂我?
赵翠花:(白)女儿也不敢……
王干妈:(白)又不打我,又不骂我,你要怎么的哟?
赵翠花:(害羞地)女儿要跪下了!(跪下)
王干妈:(急扶起)哎哟哎哟……快起来哟!妈妈是菜刀嘴豆腐心,你那里要跪,我这里还要睡唻。起来!你呀,把凳子搬回家,妈妈跟你讲!
赵翠花:(搬了一下椅子)妈妈,女儿有病,搬不动!
王干妈:(白)搬不动?(眼珠一转,再逗逗他,故意装着和台下人搭话)啊!我来着!(对赵)女儿咧,你看那边有人在喊我,我过两天再来啊!(作下场状)
赵翠花:(急喊住)哎!妈妈,我搬动了!(把椅子扛在肩上,进门)
王干妈:(朝台下打诨)这就是爱情的力量!(进门坐下)
赵翠花:(白)妈妈你认识他吗?
王干妈:(白)我不光认识,他还是妈妈亲滴滴②的干儿子!
赵翠花:(白)妈妈,你有这样好的干儿!
王干妈:(白)哈哈,那是还不错啊!
赵翠花:(白)那——女儿我呢?
王干妈:(白)你是我的干女儿嘛!
赵翠花:(白)手掌?
王干妈:(白)是肉!
赵翠花:(白)手背?
王干妈:(白)也是肉!
赵翠花:(羞涩地)妈妈——女儿不做你的干女儿了!
王干妈:(明知故问)不做干女儿做么事啊?
赵翠花:(白)你附耳上来……
王干妈:(白)妈妈耳朵有些背气,你把嗓门放大一点啰!
赵翠花:(难以启齿地)妈妈,女儿要做你的干——(声音小到听不见了)
王干妈:(假作生气地)歇着!干女儿不做,做什么干媳妇?七扯带八拉的!
赵翠花:(白)妈妈呀!
(唱“菩萨调”)妈妈你疼我,就像一家人,
妈妈你疼他,就像人一家,
(儿的王干妈,妈妈儿的娘,儿的妈)
亲上加亲(妈吔),两家合一家(儿的妈)。
王干妈:(唱彩腔)翠花儿子放宽心,
婚姻之事娘担承。
明日妈妈到吴家去,
保管牛郎来会你这织女星!
赵翠花:(唱彩腔)听见妈妈说婚姻,
十分大病好九分!
(精神一变,精神焕发)
头上解下遮风带,
腰间摘下百折裙。
叫声妈妈抬头看,把眼睁,
你看女儿是好人(我的妈吔)还是坏人?
王干妈:(白)么事啊?搞了半天,妈妈把你病治好着,我倒变成坏人了?气死我了!真正气死我了!(靠在椅上睡着了)
赵翠花:(白)妈妈,你怎么睡着了?
王干妈:(白)妈妈有个毛病,一生气就睡着了!
赵翠花:(白)睡着了怎么还会说话呀?
王干妈:(白)心是心,口是口。心睡着了,口还能讲话!
赵翠花:(白)妈妈,你几时去呀?
王干妈:(白)妈妈醒了就去。
赵翠花:(白)妈妈几时醒呀?
王干妈:(白)时间也不要多,明年八月就醒!
赵翠花:(又大病起来)妈妈,女儿我又病了!
王干妈:(急睁眼睛,白)女儿莫病,女儿莫病,妈妈就去,妈妈就去!
赵翠花:(白)妈妈,我的病又好了!
王干妈:(朝台下打诨)列位请看,她害病来如烈火,我治病快似旋风。真正是佛陀再世,扁鹊重生,药到病除,起死回生!以后逢到有人得这种病,请各位帮我扬扬名显显声,拉拉生意帮帮场,不要找旁人,单来找我王干妈!
(唱彩腔)郎有心女有心,真心真意赛黄金。
赵翠花:(唱)妈妈好比活神仙!
王干妈:(唱)我比神仙强十分!
赵翠花:(白)送妈妈!
王干妈:(白)不用!(走两步)
赵翠花:(白)送妈妈!
王干妈:(白)不用!(又走两步)
赵翠花:(白)送妈妈!
王干妈:(故作嗔怒)妈妈我又要打瞌睡了!(打呵欠状)
赵翠花:(急)妈妈,妈妈,我又要病了!
王干妈:(用手指刮腮帮羞她)快回去吧!
赵翠花:(又羞又喜地)妈妈!(跑下)
王干妈:哈……(吸旱烟,错咬了烟袋,一笑)哈……(下)
——剧终
后记:根据严凤英演的赵翠花、查瑞和演的吴三宝、丁永泉演的王干妈演出本,和丁俊美的口述整理。 |