作者:邓新生
应《黄梅戏艺术》杂志执行副主编何成结先生之约,我采访了著名黄梅戏表演艺术家丁紫臣先生,在文章即将付梓之际,惊闻丁老于2006年元月29日不幸病逝的噩耗,泣血补白,志哀轸念——
说到丁紫臣,不能不说他的父亲丁永泉。
丁紫臣5岁打小锣,8岁演戏,13岁倒仓(变身),不能登台,又拉起了二胡。
在锣鼓正欢之时,1926年农历七月初八,丁永泉的大儿子在怀宁县广济圩丁家嘴出生了。儿子给丁家带来了无尽的欢乐,父亲丁永泉给儿子取了一个响当当的大名,叫丁紫臣,母亲饶思荣随口叫了声宝贝儿子“饶伢子”。饶伢子很顺口,这个小名一直叫到他8岁登台唱戏为止。姐姐丁翠霞大饶伢子7岁,她乖巧伶俐,清秀柔媚,非常喜欢这个弟弟,一有空闲就抱弟弟遛弯儿,逗弟弟玩耍。转眼间饶伢子学会了走路,天天追在姐姐身后叫着:“姐姐,玩……,”“姐姐……吃”。母亲饶思荣不会唱戏,她贤惠本份,勤劳能干,把个家务料理得井井有条。然而,一手难养十口,且搭班唱戏收入不高,在弟弟丁紫旺出生时,一家人的生活立时捉襟见肘,陷入困境,常常是吃了上顿没下顿。没办法,丁永泉只好将家眷全部带进安庆城,暂时寄住在大母舅饶思启家里,饶思启是木匠,他打得家俱,工细耐用,受人赞许。由于手艺好,东家请,西家邀,一年四季没歇过,挣了一点糊口钱,让姐姐饶思荣一家度过了一段困难时期。后来,丁翠霞大了,跟着父亲的班子唱戏,家里开始宽松起来。于是,搬出母舅家,在安庆后围墙租了一间房子,一家人总算有了自己的一方住所。
饶伢子从小好动,对什么事都好奇,三、四岁就常随父亲在戏班子里走动。他喜欢看戏,每出戏反复看,从不厌烦。时间久了,许多戏他都能从头到尾背唱出来。他喜欢做小丑的动作,时常到后台盔头处将丑县官戴的圆翅纱帽戴在头上。戴就戴嘛,他却将纱帽有意戴歪,一圆翅在前,一圆翅在后,口念小丑上场时的锣鼓点子:达呆,达呆,达达达达呆!随着锣鼓点子,左脚抬起甩右水袖,右脚抬起甩左水袖。头一低一抬,圆翅上下左右摇摆,滑稽、戏谑,将正在化妆的演员们笑得前仰后合,聚精会神的花旦姐姐正在描眉,听到笑声,扭头一看,也忍俊不禁,扑哧一声,一不小心,把细眉描粗了,只好下妆重画。父亲丁永泉见儿子搅了“场子”,边笑边打着儿子的屁股,赶他走开。然而,班子里的人都喜欢这个有“表演”天赋的伢子,从不阻拦他台上台下乱窜,饶伢子虽然年龄小,却知道唱戏的规矩,一到开锣,他就收住了性子,规规矩矩地站在武场旁边看戏,就是有人逗他,他也不闹。丁老说:“不是我特别懂事,是爸爸早就打了招呼:‘没开台时可以疯,开了台还疯,小心我把你屁股打成八瓣’”其实,还有一个原因,饶伢子喜欢打小锣,孩子嘛,哪个不喜欢敲敲打打呢?那时,班子里人手少,一个萝卜顶几个坑,有时下手临时走了,打鼓佬一手发签子,还一手打大锣。饶伢子家里穷,念不上书,平时没事就泡在班子里,他的耳朵里整天都是黄梅调和锣鼓点子,时间长了,舞台上的营生你不会也会了一大半,特别是锣鼓经,那时戏曲艺人学习打击乐,大多采用口传心承,乐手须先念会、背熟“经诀”和掌握其板眼节奏,然后再练习演奏,有“不会背,打不对,会念经,容易通”的谚语。一些新手刚刚学打锣鼓时,饶伢子也在“旁学”,往往徒弟没学会,饶伢子却会了。在徒弟打错了点子时,饶伢子逞能地拿小锣就打,嘿,一打一个准,把个小徒弟羞得满脸通红。饶伢子板眼准,节奏稳,从不漏板,在他6岁时,他就人五人六地站在打鼓佬旁打起小锣来。付出了劳动,就要得到报酬,小小的人儿也拿起厘头帐,自己也能养活自己了。按照饶伢子的爱好和天赋,丁永泉心里盘算着让儿子将来成为打鼓佬。可是,一个小小的插曲,却让儿子在8岁时就走上了舞台,吃了开口饭。
1934年,丁老六(丁永泉)班子在上海演出,优美的黄梅调让上海人足足过了一把瘾。丁永泉、王剑峰、柯剑秋、曹振祥、潘孝慈的本色表演,让看惯了京剧的上海人耳目一新。黄梅调《合同记》、《秦雪梅吊孝》、《莲花庵》,土里土气的剧情让上海人身临其境,如醉如痴。一天几场,场场暴满。就在这时,有人点《杀子暴》。这个戏由于剧情残暴,平时很少演出,但黄梅调艺人都知道和演出过这出戏。这个戏剧情是:父亲死了,娘偷和尚,11岁的儿子官宝天天捉奸,和尚知道官宝捉他,吓得不敢再来。有一天,娘问和尚为何不来?和尚如实说了,娘为了能长期与和尚偷情,残忍地将儿子杀了,并将儿子剁了几大块放在罐子里埋在床底下……这个戏很惨,如果官宝演好的话,观众都会心酸落泪。观众点戏,不能不演。然而班子里没有演官宝的演员,王剑峰眼光落在饶伢子身了,他说:“铙伢子演吧,他聪明、天真,我来教他。”其实,饶伢子在安庆时也看过《杀子暴》,他觉得娘太凶,儿子死得好可怜,不喜欢这个戏。如今王伯伯(王剑峰)要他演儿子,他也只好演了。再说,他早就想登台了,这是个机会,喜欢不喜欢,有什么相干?演戏嘛,好玩,演就演吧,怕么事呢?这是一出小戏,儿子的戏不多,以前又看过这个戏,一学就会,几天后就登台了。不愧是丁老六的儿子,有遗传基因,上台就是那么回事;他背着书包,一蹦一跳地下学了,他听到鸟叫,弯身捡了一块小石子,瞄准了,砸出去,他高兴地跳了起来,捡起被他砸死的小麻雀。他又看到了一只什么虫子,他轻轻地、一步一步地、张开手掌扑过去……突然,他听到屋里有说话声,他轻轻推开门,他看到娘与和尚……他情绪大变,转身到路上捡块大石头,然而,又怕娘打他,无奈而又愤怒地将石头放下……有些动作原先是没有的,经王剑峰的创作指导,饶伢子准确地把它表演出来。这些天真的动作为以后娘杀死儿子作了很好的铺垫。观众痛惜娘杀死了这么可爱的儿子,将悲剧气氛推向高潮。首次登台,就得到观众赞许,王剑峰就做饶伢子师傅,一有空闲就教他云手、跑圆场,饶伢子人小韧带软,第一天就能下腰劈叉。饶伢子好动,喜欢戏曲武功,自从上台演戏后,他已经觉得自己是个演员了,于是,他天天早早起来,一本正经地喊嗓子,那时,黄梅调虽然不演武戏,但“台上有没有,只看伸伸手,”就是唱文戏也要有一定的基本功,如果没有基本功,从台步、出手上就可以看出来。再说,生、旦、净、丑各个行当都要掌握一定数量的翻扑技艺,才能适应舞台上的表演需要。比如跟头,除了在戏曲舞台上表现翻山越岭、窜房越脊、腾云驾雾、水中浮游,双方拼搏鏖战时的人翻马仰、窜奔躲闪、凌空跌倒等戏剧情节外,还可以通过它的训练,协调演员的四肢,增强周身各部关节的柔韧性、协调性和锻炼神经中枢系统对肢体运动控制能力,使戏曲演员的形体在艺术创造中运用自如。因此,王剑峰有意识地教饶伢子拿顶、下腰、前桥、后桥、虎跳、踺子,并让饶伢子在软毯子上练习倒毛、窜毛、倒折虎、抢背,他们由浅入深、循序渐进,由易到难、由简到繁。那段时间,饶伢子还学了一点把子功,小快枪、三十二刀打得也是有模有样的。
饶伢子演戏很有灵气,虽然当时没人给他讲解什么是人物性格,怎样刻画人物性格,但一到台上,讲起台词来,那人的本性就“艺术”性地表现出来。演《莲花庵》宝儿时,当家人从莲花庵接母亲回家时,宝儿念了一大段道白:“母亲,母亲!孩儿跪下了。千错、万错是爹爹的过错,逼得你走投无路,只得离家出走。母亲啊,娘呀,看祖父白发苍苍,谁人侍奉茶水;父亲正在中年,怎样度过寂寞;往下看,孩儿我刚刚七岁,下学回来,倘若肚中饥饿,谁人拿饭给我吃;倘若身上寒冷,谁人拿衣给孩儿穿。母亲若不答应,我就跪死在地上不起来哟……”母亲不愿回家,儿子心急如焚,他心痛母亲,怨恨父亲,他先轻轻、喃喃地叫着“母亲、母亲,孩儿……”当念到“跪”字时,语音加重、拖长,从心里替父亲赎罪:“千错,万错,是爹爹的过错,逼得你……”说不下去,哽咽说出“走投无路”。紧接着念:“母亲呐,娘……呀”,“娘”字突然拔高,“呀”字哭说。观众流泪了,全场寂静,于是,儿子一口气快速念三十多句道白,最后大哭道:“母亲!你回得家去,有人说你,儿子为你辩理,有人打你,儿就邀来学友与他拼命!母亲,你要念在骨肉情份,带儿回去!”奇童,戏曲奇童。怪不得日后人们叫他7岁红呢。真是可惜,正当丁紫臣准备在舞台上大显身手时,他到了“变身”期,而且他的变身期延续了很长时间,足足有9年之久。这9年里,他的嗓子不但唱不出声来,而且连说话都很困难。这样,他不得不回到武场打打板鼓、敲敲小锣,有时也跑跑龙套,打打下手。在上海,戏班子大多在月华茶楼演出,这个茶楼很大,能同时容纳几个戏班子唱戏。那年黄梅戏在二楼演出,扬剧在三楼演出。扬剧流行于江苏扬州、镇江,安徽部分地区和南京、上海一带,由民间小调发展而成,常演剧目有《小寡妇上坟》、《僧尼下山》,并从徽班吸收了《踩鼓》、《借妻》、《探亲》等剧目,后形成花鼓戏,用丝弦伴奏。唱腔比较细腻,故俗称“小开口”。1919年,“小开口”到杭州大世界演出,次年进入上海,名演员有葛锦华、藏雪梅等。由于丁紫臣“倒仓”,很少上台,没事时就跑到三楼看扬剧。扬剧的丝弦伴奏使他得到听觉享受。他想,黄梅戏只有打击乐而没有琴弦伴奏,如果也用琴弦伴奏,唱腔一定会更好听的。于是,他跑到街上买了一把劣质胡琴(二胡),没事时就“家公家婆”地拉起来。由于没人指点,终究拉不出名堂来,直到1943年回到安庆,得到京剧主胡秦明德的指点,丁紫臣逐渐能拉黄梅戏的一些过门或拜寿、洞房、死人时的曲牌了。这些曲牌都是从京剧那里搬来的,死人曲牌叫[哭黄天],拜寿、洞房曲牌叫[小开门]。安庆画像师傅崔俊秋是个票友,他会拉二胡,家里有好多把音质很好的二胡为戏班子伴奏。老艺人都说:“黄梅戏用二胡托腔也很好听嘛:”其实,这期间,王少舫已请琴师小喜子为他伴奏了,效果很好。
族人看不起“戏子”,我就不回故里。是黄梅戏让我结识了王少舫、严凤英,我认为唱戏很高雅,并不丢人。
族人反对丁永泉唱戏,丁永泉偏不,非要唱,他跟黄梅戏第一个女花旦胡普伢学花旦,胡普伢看他嗓子好,扮相俊,就先让他帮腔,后教他本戏。等他唱红了,他仍不顾族人的反对,先让女儿丁翠霞拜师学戏,又让儿子丁紫臣入班顶角。“戏子王八吹鼓手”,下九流,一门戏子,罪莫大焉。反正是这样了,干脆就不回家了。从此,丁家随班唱戏,四海为家。从古到今,最苦的是没家的人,一年三百六十五天,丁家大多时间都是随班赶点,这镇唱完了,又挑箱赶到下个村。吃不好,睡不稳,风吹雨打,忍饥挨饿,还时常受土匪、兵痞的威胁和恐吓。1939年,戏班在贵池乌沙镇演出,一个称李铁匠的汉奸向日本人告密,说戏班子唱骂日本人的小戏《难民自叹》。日本人当晚就把丁老六班子里所有的人都抓到日本人住地。他们一个个地逼问,谁会唱《难民自叹》。一个日本勤务兵倒了一杯药酒给丁翠霞,丁翠霞不喝,日本人恼羞成怒,把打大锣的方老四推到屋后,屋后挖了一个杀人坑,他们脱去方老四的衣服,指着杀人坑说:“你的,说!不说,死啦死啦地!”丁老六护着方老四说:“他是大锣的干活,我们的,统统地不会唱《难民自叹》。”见问不出什么东西,日本人把戏班子里的人全部关在警察局的大牢里,一连关了好几天。
安庆沦陷,贵池也被日本人占领。丁永泉和一部分黄梅戏艺人被困在怀宁山区,生活极端困难。为了活命,丁永泉偷偷来到安庆城,遇到了王明山等京剧艺人。经协商,决定组织一个京、黄合演的临时班社在安庆演出。在这次联合演出中,丁紫臣跟王明山学了京剧《三娘教子》。王明山的儿子王少舫也是一个京剧演员,那时他17岁,丁紫臣11岁。他也经常帮助丁紫臣复习,巩固已学的剧目。那时,许多人看不起黄梅戏,演黄梅戏认为是一件丢人的事。王少舫却不这样认为,他不但爱看黄梅戏还学演黄梅戏,他演出的第一个黄梅戏角色是《天仙配》中的二姐。他在演京剧时学过花旦,身段比较优美。青年时代的王少舫长得神清骨秀,气度不凡,是女孩追逐的对象。王妈妈怕女孩子经常找他,影响他演戏,就叫丁紫臣“看”着王少舫,如果有什么情况,马上告诉王妈妈。丁紫臣觉得这件事很好玩,就愉快地接受了任务。他非常负责,一天到晚跟在王少舫身后,一连几年都吃住在王家。只要女孩子与王少舫套近乎,他就毫不留情地将女孩子骂走。王少舫一心扑在艺术上,对这个爱情的挡箭牌也没有表示不满。
抗日战争胜利后,丁永泉带领安庆黄梅戏班社在桐城各地演出,巡回到练潭演出时,有个小姑娘每场必看。有一天她来到后台,对演员化妆、服装、道具都感到新鲜好奇。尽管她穿着一套破旧的衣衫,尽管她一脸稚气,一口土语,但在举手投足之间露出有别于同龄女孩的成熟和清新。她其秀在貌,其媚在神,时间长了,班子里的人都喜欢上了这个小姑娘。丁翠霞是班子里的惟一的一个女演员,这个小姑娘主动找她说话:“你们班子的戏唱得真好,服装也好看,还有胡琴,我从来没看过这么好看的戏,你们是哪里的班子?”丁翠霞说:“我们是安庆的班子。”小姑娘又问:“你住在安庆哪条街?”丁翠霞说:“我家住在后围墙。”看上去,丁紫臣大小姑娘几岁,那时,他已经是一个大小伙子了,小姑娘每次到后台看戏,他都很有礼貌地和她说说话,并将她让到侧幕边看戏。丁紫臣一家回到安庆不到一个月,桐城的那个小姑娘居然找到了他家,她来了一个自报家门:“我家住在桐城罗家岭,我姓严,名叫鸿六,我在罗家岭严云高的班子里学过几出戏。在练潭看了你们的演出后,非常激动,今天到你家来,是想跟你们学学戏,求求你们把我收下吧。”看到这个叫鸿六的小姑娘憨态可掬的样子,站在一旁的丁紫臣“扑哧”一声笑了。丁永泉觉得这个小姑娘很不一般,既聪明,又有胆量,就问她:“你会哪些戏呢?”鸿六说:“我学过《小辞店》、《送香茶》、《蓝桥会》、《西楼会》、《游春》和《戏牡丹》。”丁永泉说:“你把这六个戏都唱给我听听,演给我看看。”鸿六很认真的表演了几个戏的片断,她的表演纯朴热情,虽然稚嫩,却很自然,没有恶俗,丁永泉很高兴,叫丁翠霞、丁紫臣帮助鸿六把戏梳理一下,提高一点。这样,鸿六吃住在丁家,她和丁翠霞同被而眠。两天后,丁永泉带着鸿六到社会剧场(解放后改为群乐剧场)见老板王启发(又名王老九)。这个叫鸿六的小姑娘就是以后的严凤英。严凤英走上了安庆舞台以后,更加用功学习,经过丁翠霞的指点,《小辞店》、《游春》都有了创造性的提高,特别是她跟丁翠霞学了《丑怀胎》,表现了一个未婚先孕女子的痛苦,严凤英当时才16岁,她大胆地学了,演了,每当她演这出戏,剧场内常常报以热烈的掌声。严凤英在演戏方面很有天赋,许多戏一学就会,《二龙山》是黄梅戏经常演出的传统剧目,剧中女主角唱、做、念、打都很重,他演起来也是得心应手,风光无限。为了招揽观众,王剑峰把剧名《二龙山》改为《丫鬟挂帅》,并挂牌严凤英主演。严凤英不负众望,赋予了这个角色鲜明的人物个性。当丫鬟接过山寨大印到寨口传令时,她学着主人的模样,有点得意,想抖抖威风,但又不时地露出小丫鬟的神态,把一个小丫鬟表现得活灵活现,成为趣谈。由于严凤英年龄小,跑班不久,在演出这出戏时,还闹出一个不大不小的“笑话”:寨主有事外出,临时将帅印交给丫鬟,并将丫鬟许配给趴壁虎。寨主回来后,问丫鬟,我走后,你们俩完婚了没有?趴壁虎是武丑,由丁紫臣扮演,丁紫臣说:“我们没有洞房花烛,只偷了两回猫饭吃了。”严凤英以前没有演过这出戏,不知道有这台词,以为丁紫臣开他的玩笑,下台后很不高兴,指责丁紫臣说:“你开我的玩笑,你太坏了,再也不理你了。”说完,哭了,真的不理丁紫臣了。后来,还是潘泽海找到严凤英,对她说:“戏里本来就有这句台词,也不是紫臣瞎编的。”特别有意思的是演《王清明合同记》,丁紫臣演张春,严凤英演丫鬟。最后,王清明得中传旨,给台上所有的人都封了什么官,什么夫人。所有的人都封到了,却没有封到丫鬟。严凤英想不开,觉得很委屈,下台后来不及卸妆,趴在大衣箱上嚎啕大哭起来,边哭边说:“演了几天戏,你们都封到了,我却没有封到。”后台人都笑她是小伢子。解放后,每当提起这件事,丁紫臣对严凤英说:“你当时真是小洋毛。”(叫不懂戏的人叫洋毛)可见,少年时代的严凤英是多么纯朴善良。
1950年,安庆京剧团留王少舫在胜利剧场演出一个月。演出期满后,王少舫向丁永泉辞行,丁永泉舍不得王少舫离开他,离开黄梅戏,依依不舍地对他说:“少舫呀,解放后,我们黄梅戏艺人的政治地位、生活水平都提高了,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受人欺侮了。我们京黄合演时,你演过黄梅戏,演得相当出色。依我看,你就不要带着全家东奔西走、颠沛流离了。你就留在安庆与我们合作吧。”经过慎重考虑,王少舫决定留在安庆,改唱黄梅戏。
王少舫和丁紫臣是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弟,不但在生活上互相关心,而且在艺术上也相互切磋。王少舫曾教丁紫臣京剧《金玉奴》中的老金松,《打龙袍》中的范春华,《扫松下书》中的李旺;丁紫臣也曾教王少舫黄梅戏剧目《天仙配》、《小辞店》和《渔网会母》等。有了京剧厚实的舞台功底,丁紫臣的技艺大有长进,在名角云集的安庆,他经常和王少舫同台演出,在《王华买父》中,王少舫演王华,丁紫臣演八贤王;《唐伯虎》中,王少舫还大胆启用青年演员,在排演第一个现代戏《打灶王》时,他就选定了7个小演员:陈月环、彭玉兰、丁俊美、丁紫旺、周九龄、潘忠仁、张荣华等。在王少舫的培养指导下,彭玉兰和潘 俐脱颖而出,逐渐在现代戏里展现才华。1953年,丁紫臣和彭玉兰结婚了,从此,这对舞台伴侣相亲相爱,怀着对黄梅戏的一腔热忱,将黄梅戏唱得响些、更响些……
1952年底,安徽黄梅戏和泗州戏应邀到上海观摩演出,受到上海市政府及文艺界的热烈欢迎。丁紫臣和王少舫住在“一品香”饭店,演出在大众剧场。《路遇》、《打猪草》、《蓝桥会》、《柳树井》、《新事新办》演出后,《文汇报》、《解放日报》、《大众报》、《新闻报》都发表了文章,经予高度评价。
从上海回合肥途中,王少舫还沉浸在成功的喜悦之中,突然,他问坐在身边的丁紫臣:“紫臣呀,没想到这次《打猪草》最受观众欢迎,你再想想,还有哪些小戏比较好,”丁紫臣从小泡在黄梅戏班里,对黄梅戏三十六大本、七十二小本烂熟于心,《打猪草》就是丁紫臣口述的。对于黄梅戏,王少舫把丁紫臣当成了“戏篓子”,丁紫臣想都没想,就说《闹花灯》可以整理。于是,在火车上,由郑立松记录,王文治记谱,丁紫臣口述演唱,火车未到合肥,剧本就基本上整理出来了。到合肥后,由吴来宝和王少梅排练,王少舫执导并兼舞蹈设计,改名为《夫妻观灯》在合肥汇报演出,受到好评,如今,该剧已成为黄梅戏常演常新的保留剧目。
解放初期,剧团演出相当频繁,几乎每天都要演出,丁紫臣正处在艺术的颠峰,他参加了剧团的所有演出活动并赢得许多荣誉。1953年,丁紫臣随团赴朝鲜慰问演出;1954年参加华东第一届戏曲观摩演出,获演员三等奖;1956年,参加安徽省戏曲汇演,获演员二等奖;1958年,参加安庆专区戏曲会演,获演员一等奖。那时,丁紫臣不但要参加安庆剧团的演出,同时还经常给省黄梅戏剧团“帮忙”。解放后,王少舫、严凤英先后调到省黄梅戏剧团,丁紫臣一直留在安庆市。然而,在许多演出活动中,都要抽调丁紫臣参加省黄梅戏剧团的演出。1954年,省黄梅戏剧团的《天仙配》参加华东地区汇演,丁紫臣扮演了该剧的土地神;1955年,武昌会议,丁紫臣还抽到省黄梅戏剧团演出,安庆市黄梅戏剧团无法安排他的角色,王少舫、严凤英也觉得这样抽调来、抽调去不方便,干脆由省文化局下令将丁紫臣、彭玉兰夫妇同时调到省黄梅戏剧团。